Continued Stories

Boy you got me get helpless~

五月与小麦(小王子paro)

是一个做了很久的小王子的梦。很烦很啰嗦,各位客官慢着点吃别噎着。

        五月的英格兰,柔和的阳光难得从阴云背后散落下来,给人们提供了一个美好的晴天。微风带着温柔和爱意轻拂过略矮的草地,与云一起在上面投下或大或小的阴影,其中夹带着一丝苹果花的香气,却让人看不见其来源。尚未成熟的小麦与周围的草丛相比显得整齐又挺拔,和远处的森林似融为一体。

        不列颠最南边的土地上,响起了纷杂的马蹄声。属于骑士们的马儿踏在隐约的小路上,一粒灰尘也不会扬起——毕竟昨天这里还是阴雨连绵。远处的田垄间是劳作的农人,又零星点缀着些小屋,显得摇摇欲坠。他们似乎再唱着淳朴的歌谣,却没有随着微风一起飘荡过来。

        高文勒住自己的爱马,马儿便顺从地停下。他眺望着与伦蒂尼亚周围别无二致的景致,思维不自觉飘散起来。农人们生活的一切就是这些麦子。他们播种、耕耘,等着麦子成熟,再磨成面粉,做成面包填饱口腹。他们不会在意远方是哪位王坐上了宝座,只要没有人来抢夺他们的麦子和家人——也许还有他们家中的几只鸡,农人们就会在这里过着平稳、安静、又一成不变的生活。

        身后的骑士催促起他,高文又驾起马向前。他们的王——亚瑟•潘多拉贡,刚刚坐上王位不久,自然不能像上一代龙首一样暴力征服各地。也并非是所有人都目睹了拔剑的瞬间,而王的年纪也正好供无聊的老妇们掰着指头嘀咕尤瑟和伊格赖恩的关系。王的登基建立在怀疑的流沙上,撒克逊人又躁动不安,没有足够的威信和武力的王只得用和平方法联合诸侯。

        杂然的马蹄声又与略带湿气的空气一起回荡在显得空旷的平原上。只掌握着一点点土地和自己的堡垒的小领主们,听闻不列颠的新共主竟屈尊来找自己,自然会自负地企图多索求点好处。在谈判桌上捕风捉影地来拒绝对方的无礼要求并非是令人舒畅的事,但高文——以及其他的骑士也同样,不会对王的和平政策提出异议。王总是对的。

        无聊的谈判当然不是王自己一人全部代劳。王的义兄凯卿时常会出现的谈判席上,但他的瘸腿又决定了他无法陪着王跑遍英伦三岛。于是高文也时常代劳。高文悄悄撇了撇嘴。但也不意味着他喜欢这份工作,他更中意拿卡文汀的剑背往领主脑袋上一拍了事。他十分盼望着自己那个有着令人意外的数学天赋的弟弟能尽早来到王的身边。不过幸亏这次凯卿也跟来了。

        明媚的阳光在高文的头顶上闪耀,身体中的力量如潮水般缓缓褪去。到该吃午饭的时间了。与此同时,马蹄的响声也疏落下来,直至消散。骑士们在小片的空地上停下,开始准备食物。负责饮食的一向是贝德维尔卿,就算他端出来的肉是从刚被杀死的魔兽身上剥下来的,也没人敢质疑他的厨艺。高文估摸着麻袋里剩余的块茎不够自己帮一次忙做饭的,便自告奋勇出去寻找。没有看见贝德维尔复杂的表情,高文把一队骑士抛在身后,向森林走去。

        来时看到的那片森林,生长在小小的低矮山坡上,山前是一片嫩绿的令人心旷神怡的草地。浅浅的草刚没过脚踝,草叶在阳光的抚摸下显得透明,闪耀着金色的光辉。高文踏着散发着清香的鲜草,不禁开始怀疑前方的森林中是否有自己想要的东西生长。

        高文的眼角突然闪过一片灰影。他眨了眨眼睛,看到离自己不远的草坪上是一只狐狸。一只狐狸。高文有些奇怪。他在不列颠鲜少见到狐狸,更别说。他又眨了眨眼睛,有这样漂亮皮毛的狐狸。

        怎么会有灰黑色皮毛的狐狸呢。高文那偶尔几次见到的狐狸都是如火一般的橘红色,而它却甚至微微透出一点紫色来。如长毛猫一样柔顺而光滑的皮毛,似乎并不适合给予给在着不列颠岛上生活的生灵。高文感觉自己似乎有些被迷住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只狐狸。

        直到狐狸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高文才如梦初醒。狐狸慢慢向他逼近,使得高文看到了它的眼睛。狐狸的眼睛里像混入了块状的黑色颜料的浑浊,又像是暴雨前天空的阴暗,闪着异样的光芒。

        显而易见,狐狸并不欢迎自己。高文慢慢地向后退了一步,狐狸也低吼着向前逼近了一步。高文悄悄地向后看去,倾斜的山坡上有一个小小的洞穴。那大概就是它的住所吧。他想到。自己这是侵犯了它的领地吧。

        高文一步步的向后退去,狐狸也随着他的脚步跟进,又一点点放缓脚步,最后停在原地。这当然不是落荒而逃,而是战略性撤退。高文胡思乱想起来。不过自己应该还会再来到这里,美丽的生物就像珍贵的珠宝一般令人难以舍弃。能和这高傲的小生物搞好关系,确实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高文转头看去,狐狸轻轻地摆动着尾巴,坐在苹果树下目送他远去。

       被一只狐狸赶了出来的高文自然没有能够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只得灰头土脸地回到骑士之间。沉浸在复杂心情中的高文当然也没有注意到明显送了一口气的贝德维尔和一众骑士。锅里煮着咕嘟冒泡的汤和在火上滋滋作响的烤肉的香气在空地上盘旋了几圈,飘散到田垄之间,但这并没有办法激起高文的食欲——他不会吃这些的。

        我是绝对不会说我是被一只狐狸恐吓了才没有找到的。高文郁闷地搅拌着手中的蔬菜汤。他可怜的块茎不是所剩不多,而是根本没有了。他看着同伴们嚼着黑得发亮的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肉,决定再去要一撮盐。以后要是有时间就再来吧。

        五月的微风吹着青草与小麦一并簌簌作响。圆桌的骑士们即使没有在圆桌之上也吃的优雅而满足。

       英格兰也仍然是英格兰,偶尔的晴天就如同谎言一般,转眼又恢复了她的阴云密布。天空为自己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灰纱,像新出嫁的新娘,又像是为夫守寡的嫠妇。轻薄的雨雾仿佛石缝中的清泉,汩汩地流出,填满了整个世界,如同深陷幻境。层层的森林在雾中若隐若现,似是被变成石头的巫女,静静地伫立。

        高文踏在沾上雾水的草地上,脚下的青草吱吱作响,像是有点劣质的地毯。一切都在迷雾之中,让高文有点分辨不清,但他知道他正在向自己曾去过的地方走去。

        他不禁想起他们正在谈判的那个领主。高文偶尔会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想用卡文汀往那领主脑袋上狠狠砸一下的心情。用剑背应该可以吧,他又想了想。当时他站在王的身后,再一次对即使听下了无礼至极的要求也心平气和的王感到无比敬佩的同时,不小心瞥到了凯卿额角凸起的青筋,就默默地把头转了过去。

       时常他也会代劳谈判,但不是凯卿还在的现在。由于凯卿难得一次的跟随,他获得了一个不算短的假期。跟这种领主谈判,骑士们就要在这世界的边缘无所事事上一个月了。他有经验。也许我们应该去种种田。高文在心里咧嘴笑了笑。假期。他是怎么想到这样一个词的呢。

        高文停下脚步,抬头看去。苹果树的白花沾染了水气更加娇艳欲滴,原本清淡而幽远的香气溶化在水珠中,反映到嗅觉上显得厚重而浓郁,让高文有些喘不过气。它该出现了啊。高文转过身,目光所至有小小的身影隐藏在迷雾之后。

        一定是那只狐狸。他就是这样确信着。可不知为何,他又感觉狐狸不是那只狐狸了。它周围的气氛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也许是因为雾太浓了,仿佛连接了世界里侧的另一个地方。

       轻轻的,一阵微风吹过,雾气这才散去了些,让高文得以看清他的小狐狸。狐狸仍是那只狐狸,紫灰色的、光滑漂亮的毛,但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沾染了水气的缘故,毛发又不显得像先前一样长而卷曲。他又迷惑了。雨中的空气显得平和而宁静,没有显露出一分敌意。正相反,即使朦胧的雾气如帷幔般隔开了他们,他也能感受到狐狸如水平静的目光。

        高文更加不解了。于是一人一兽就这样在丝丝的细雨中僵持着。最后反而是狐狸先开口了。

        “您好,骑士大人。首先我要为‘我’昨天意图攻击您的行为向您道歉。”狐狸晃动着尾巴,显得有些有些愧疚的样子。

        高文感到十分惊讶。不过并非是因为面前的这只动物开口说了话。在五世纪的不列颠岛上,什么都可能发生。他也时常见到不知是什么的魔兽,身旁莫名其妙总是盛开着花朵的魔术师,和与这位魔术师吵架最后照着魔术师的俊脸踹了一脚的白色生物。虽不至于说是司空见惯,但也是见怪不怪了。

        他所惊讶的,是这只昨天还呲着牙赶他出去的小狐狸,今天就换上了彬彬有礼的语气向他道歉。转变幅度之大有些超出了他的想象。这让他不禁愣了一会儿。

        狐狸有些不安地看着他。高文也看着它,不禁咧开嘴笑了。毛茸茸的小毛球露出这样的表情的确是可爱的不行。

        “不,您当然不必道歉。一位合格的骑士是不会因为受到一点小小的恐吓就恐慌不已的。我当然不会责怪你。”高文露出对女士专用的完美笑容。可爱的小动物与美丽的女士一样,当以悉心对待。

        不过,小狐狸也终究不是一位美丽的女士,也就并没有领下这份情。

        “感谢您的宽宏大量,能够原谅我的错误。毕竟是‘我’给您添麻烦了。”它这样回答道。高文甚至都能够想象的到狐狸的面孔上不会出现的坚硬表情。

        他又觉得稍稍的违和。狐狸的话语中似有一点的变调,像是重音落在了错误的位置。他细细琢磨,又没能够发现违和之处,便索性抛之脑后。

        风渐小了下来,厚重的雾气又与沉默一同弥漫开来。雾气似乎是过于浓郁,便集结成细小的水珠,在脚边的青草上凝出一点闪光。对了。高文想到。

        “若是可以,请您能够告诉我您的名字吗?我是高文。”这样一只拥有灵性的动物,应当是拥有一个名字的。

        “高文骑士。我知道您。”狐狸在雾中的模样显得不真切,似乎是露出了一个魅惑人心的笑容。“我的名字是兰斯洛特。”它又补充道。

        兰斯洛特。高文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仿佛有与身体同温的黑色潮汐从心中悄悄涌出从高处落下发出钝钝的声响。狐狸却没有给他深想的时间,继续说了下去。

        “您就是亚瑟王麾下最为伟大又英勇的骑士。继承了龙首之位的亚瑟,终将会统一不列颠,为这片土地带来强盛与安宁。而您就是那王最坚实的左膀右臂。经常会有吟游诗人过来,他们将留给了这里的农人。”

        高文侧耳倾听。即使是湿润空气的流动声布满了整个世界,他的耳边也仿佛回响起了缥缈的农人的歌声,歌中赞颂的是亚瑟王与他的骑士的光辉事迹。

       回过神来,高文又忍俊不禁起来:“难怪您有这样完美的礼仪。您若是加入我们,一定会成为最为高贵的骑士吧。或许我应当称呼您为兰斯洛特卿?”

        小狐狸——兰斯洛特被说的似是有些窘迫,又有些害羞,只得以略带苦笑的语气回答道:“不,您过奖了。我这不过是半吊子的模仿罢了。我只不过是一只狐狸,您大可不必称呼我为‘卿’。也请您不用再对我称‘您’了,我并不值得您使用敬语。我没有那等资格。”

        高文想要反驳它,却又看见了它的眼神,已在唇边的话语不得已回到肚中转了几圈,最后化为一声叹息消散到渐渐清明起来的空气之中。

        “那,您——”狐狸像是嗔怪似的,又这样默默地盯着他。高文及时地把话尾一转,终于问出了他刚才起就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那,你是否能告诉我,为何你的态度和之前那样不同呢?”

        长久的沉默。兰斯洛特没有回答他,只是单单望着地面——现在高文能够看清它了。又是一阵微风吹着近处的树叶簌簌作响。高文仿佛感受到了脚边的青草被不属于自己的重量压弯了草叶。

        “高文卿,”它终于开了口,却没有给出问题的答案。“似乎开始下雨了呢。您愿意随我去避雨吗。”

        高文抬起头来,清晰地感到微冷的水滴落在脸颊上,这才发现空气中的水分早已过度饱和,便凝成雨滴落了下来。

        这并不算是一个具有足够诱惑力的提议。他的衣裳早已吸满了水气,湿乎乎的挂在身上。不知为何高文却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兰斯洛特的话语有着魅惑人心的蛊惑力,就像是牧羊人的笛子,一旦响起,孩子们就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走向大山的内部。

        高文点了点头。狐狸像是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站起身向着森林中走去。高文紧随着它的脚步。森林在他们身后慢慢合拢。

        在远处看来不显广袤的森林,直到真正走进去才露出幽邃深远的真面目。雾气仍在层层的树木间穿梭,并未收到雨水的影响,只听见水滴在难以望至尽头的树叶上拍打着。一人合抱的橡木如同城堡前的守卫,在虚幻中像是高耸入云,不友好地拒绝着一切外来之物。

        高文听着脚下早已变得松软又潮湿的腐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紧紧跟着身前几步远正轻盈前行的小狐狸,似乎上方的雨声也渐渐消失不见了。它肯定是要把我带到森林深处。高文又胡思乱想起来。然后召唤出它的同伴们把我吃掉。

        微亮的光芒在眼前扩散开来。豁然开朗。高文感到自己的呼吸像是突然被夺走了一般。他未曾想象过森林的深处竟会有这样一片湖。

        雨和雾仍旧在下着。可朦胧的雾气却像是被湖水吸走了一般,湖面上空静谧而又空旷,像是从这个世界中分离开去。从空中飘落的雨滴竭尽全力也未能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泛起一阵涟漪,就如同人为地被双手抹平了似的。望向湖水的深处,像是清澈见底,又像是深不可测,仿佛能从湖中逃出去回到原先的世界——而他们正在世界尽头。轻薄的阴云垂落于湖面之上,怜惜着自己倒映出的身影。湖边少有堆积的塘泥,却生长着如茵的绿草,仰望层层的橡树叶子为它们遮风挡雨。

        兰斯洛特像是一如既往地在湖畔的草坪上坐下,摆了摆尾巴示意高文也坐下来。即使是从繁密的叶间漏下的些许雨珠也足以让青草带上浓重的湿意。若是平时这样坐下去,起身时定会羞于见人吧。但高文早已变得像一块潮湿的苔藓,便不再拘泥于此,就干脆利落地坐在了狐狸的身旁。

        兰斯洛特没有立即说话,只是凝视着湖水。高文也随他一起凝视着湖水。一位合格的骑士自然要有充足的耐心。少顷,狐狸终于开了口。

        “如您所见,高文卿。昨日与您相遇的,和现在处于您的眼前的,并非是同一个我——当然,也是同一个我。我这狐狸的躯壳里面,似乎是寄住着两个灵魂。一个正在您的面前,能够这样与您对话;另一个则与一般的野兽别无二致,只能嗷嗷地乱吠。至于为何会这样我也不清楚,只是从有意识以来就一直这样。或许是主予我的惩罚也不一定。”兰斯洛特嘲讽般的说完最后一句话,抬起小爪想要在空中画一个十字,却又像放弃了似的落了回去。

        高文饶有兴味地盯着小狐狸的动作,开始认真地思考眼前的兰斯洛特是否确实是一位基督的战士。或许在旁人看来有些可笑,但他现在已经将眼前的这只生物作为平等的对象对待了。它所要追求的绝不是耶和华的救赎,他想。而只是通过这种方式去追求另外的,另一个方向上的什么。

        不过不论原因,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因此感到很新奇。“也就是说,有的时候是你占领这个身子,而另一些时候则是另一个灵魂占领吗?”

        “不,不能这么说。”兰斯洛特像是苦笑起来。“其实说是两个灵魂不太准确,毕竟我就是‘我’,‘我’也是我,不应当分开来对待。因而我们也共享相同的意识,是能够看到对方见到的事情的。不过,这么些时间以来,确实我占主导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狐狸踱步到他面前,抬起头来看他。他知道它想说什么。

       高文忍不住将手抬起来抚上了狐狸的皮毛。兰斯洛特先是惊了一下,又平静下来,无言地受用着他的抚摸。沾满了水汽的皮毛难以说是蓬松,但又确实光滑而柔软。高文觉得他分辨的出兰斯洛特话中两个“我”的区别。兰斯洛特提起那个“我”的时候的感情,复杂而深邃到高文都无法看透。

        雨似乎是停了。树梢的叶子不再上下颤动,沉寂的森林里也偶尔传出一声清脆的鸟鸣划开空气。云层也轻薄起来,在被风吹散的间隙中间或撒下几线阳光,在远处的湖水上打出一点点光斑。高文感觉着气力如同涨起的洪水充盈了他身体的各个角落。该走了。

        高文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正抚摸狐狸软毛的手,略带遗憾地开口:“对不起,我该走了。以后我还能见到你吗?”

        兰斯洛特沉默了一会儿。高文感到手下温暖躯体的微微颤动。接着,狐狸又如同从缠密的蛛网中挣脱一般从他掌中离开,缓缓行到高文的面前。它那么严肃,带着高文也紧张起来。

        它说。“高文卿,请您可以倾听我的一个请求吗?”

        狐狸似是在踌躇。它是那么决绝地盯着地面,仿佛土中会突然长出一座高塔一般。

         高文不禁点了点头。“如果我能帮到你的话。”

        它不言声。却又有什么想要喷发出来一样。只有水波声荡漾。

         它倏地抬起头,眼神对上了高文。

         “请您——请您驯化我吧!”

         高文第一次如此清楚的看到了它的眼睛。正有一缕阳光从云间的缝隙落下,掉进了狐狸的眼睛里,照的那眼眸晶莹剔透。神啊。高文想。这是怎样的眼睛啊。不似彼时的它,现在那里如雨过初晴的天空,一片云销雨霁,阴云早已不知所终。又像那里的湖。高文眺望过去。清澈见底,却如同万丈深渊。水中闪耀着点点的光芒,一如天上的星光。

        像是过去了一世,又像是才过去了几秒钟,高文才从惊悸至魂魄一般的震动中回过神来。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再缓缓地睁开,以从肺腔最深处弥散出来的气息慢慢问道:“你说,“驯化”,是什么意思?”

        兰斯洛特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它给高文带来的冲击的样子,只周身发散出些许喜悦的气味,像是点起了一盏小小的灯。它凝视着远处的麦田,声音好似幽深的泉水汩汩淌出。

        “高文卿,您看到那边的麦田了吗。”

        它总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高文腹诽着,边依着它的说法眺望远远的麦田。雨过后的麦子显得水润,一垄一垄长得整齐又挺拔。

        狐狸似乎并未在意高文是否真的看向了它所说的麦田。它继续说道。

        “我知道,那些农人们要靠着田中长出的小麦过活,所以说那麦田对他们来说是最珍贵的——也许还有他们的房子,还有鸡。可我不吃面包。我也不住房子,也不吃鸡——不过‘我’好像有时候会去撕咬那些可怜的鸡。味道真难闻。”它像是皱了皱眉。“所以那些小麦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小麦就是小麦,只是植物而已。

        “那些农人也没什么意义。他们一看到我就举起锄头要打我,有时还到森林里来追我。但他们打不到我也追不上我。”兰斯洛特的语气中带上了点骄傲,可又突然平静下来。“但还是很烦。所以我一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我就跑得远远的,跑回我的洞里或湖边来,他们就找不到我了。每一个农人都是相同的,都想用锄头打死我;每一块农田也是相同的,长着什么样的作物都与我无关。这个世界的什么都对我没有意义,对我有意义的,大概只有这片湖了……这样的生活是很单调的。”

        湖。他想。他想张口问它,又咽了回去。它不会回答我的。

        “可如果您驯化了我,事情就大不相同了。”

        狐狸细细地端详着他。

        “如果您驯化了我,您对我就是独一无二的了。您有着像成熟小麦一样颜色的头发,在阳光下一定会显得十分耀眼吧。到时候麦田将会让我想起您。风吹过麦田的歌声也就对我有意义了。您的脚步声也就与其他的不同了。别人的脚步声会让我跑的远远的,而您的脚步声就像美妙的音乐,在千千万万个脚步声中显得那样与众不同,它会让我来到草地上去见您。原本我只是成千上万只狐狸中的一个,您也只是成千上万个人中的一个,与其他的没有什么不同。如果您驯化了我,您对我来说就是独一无二的,我对您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我们就只属于彼此了。”

        兰斯洛特久久地凝望着他。

        “如果您驯化了我,我的世界将会充满阳光。”

        高文也望向兰斯洛特。纤细的阳光早已被淹没在流动的云层中,也就连同在狐狸眼中的光斑一同遁去。失去了阳光照耀的狐狸的眼瞳,虽说仍未失去如同如同水边生的鸢尾一般的紫色,却像是隐隐沉淀了下些暗色的物质,不再如同宝石一样剔透。但又不似先前所见的布满撕裂的乌云般的浑浊,倒像是倒映着那云的湖面,云在水中事不关己地浮动着。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样的眼睛呢?

        兰斯洛特也看着他,只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我要是驯化了它,高文在心里默念到。它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瞬间,像是无光的漆黑而又黏稠的河水暴涨,满足感与暴虐的快感在胸腔中肆虐开来,似要撑炸他的心房。潮水退去,高文如同从海底浮上的溺亡者,将空气拆吃入肚。这不应属于他的感情,却来的如此自如而甜美。

        高文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迫使他的声音不至于暴露出余韵未消的欲望和颤抖。“我当然乐意。那我需要做什么呢?”

        像是早已知晓他的回答,狐狸轻盈地跑回他身旁的草地上坐下,以盈满喜悦的轻快语气向他告知。

        “您最好要很有耐心。”兰斯洛特慢慢地说,言语中却透露着玫瑰一般的令人心生喜悦的期待。“您来的时候,‘我’一定会感觉到您。然后,您要在离‘我’有点远的地方坐下,在那里柔软的草地上坐下,好让‘我’远远地望见您。‘我’会偷偷地探出头来看您,就像风悄悄吹过草地。但是请您一定不要说话,这会让我‘我’再次坠入深渊。若是雨天,您就回这里来。‘我’就会在那棵橡树后面偷偷看着您。”狐狸的目光转向一边,高文也随它看去。那棵最靠近湖畔的橡树似是被闪电轰然劈开,却被漫长的岁月洗刷的不再狰狞,新生的枝干上也早已长上了嫩绿的新叶。“您每天都要离‘我’坐的更近一些……您会常常见到‘我’。

        “不过,要是您见到的是我的话,您就不必等啦。”它又很开心地说。“只要我远远地听到了您的脚步声,我就会跑到草地上来见您。到时候您一定要给我讲述您的冒险故事,和那白垩之城里发生的一切。我会很期待的。”兰斯洛特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是落入了星星。“这里就是世界尽头。没有战争,没有饥饿,也没有可爱的冒险故事,只有游荡至此的吟游诗人带来夸大其词而含混不清的歌谣。我愿意听您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再把它们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然后它们就都是我的会笑的星星啦。”

        高文看着狐狸那样闪烁着的眼睛,胸中像梗住硬块一般喘不过气,逼着他要哽咽出来。它那么期待。高文想问它。问题在心中冲撞,却又像钻入网笼的鱼儿一般无法出去。

        它继续说道:“您最好每天在相同的时间来。您若是要在下午三点来,那么到了两点我就会开始很高兴。时间越是接近,我就越会高兴。但要是到了三点,我就会焦躁不安。这就是您会给我的幸福的代价。高文卿……我们需要仪式感。就像魔法一样。”

        我要是和凯卿说,高文想到。我每天下午不能出现,因为我要去见一只狐狸,他一定会觉得我疯了。于是他只得苦恼地说:“真是十分抱歉,我实在是无法每天在同一时间前来。不过,我倒是可以在太阳落山前的三个小时时来。这样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您能够前来就是我最大的荣幸了。我怎敢再奢求什么呢?”兰斯洛特欢快地说。说完,它沉默了一会儿。

        “毕竟您总愿意以最好的状态来见我。”它轻轻地说,话语随微光一并溶解在湿润的空气中。

        高文望向远处的天空,较为明亮的云层向西边降落而下。偶然漏下的一点光芒也早已不是璀璨的金色,却参杂上了些病怏怏的橙色,沉下水面,照的那湖波光粼粼。

        “您该走了。”狐狸好心的提醒他。

        高文又转向它。他的喉咙如火烧一样干渴,他的胸膛像充满了异物一般快要爆开。但必须要问。只有这个一定要问。他的嘴唇像要皲裂开来。

        “那要是我走了,你怎么办呢?”

        不知不觉中,那最后一点阳光也被再次厚重起来的浓云收起来了。

        “高文卿。”像是早知道他要这样问一般,兰斯洛特笑了。“高文卿,您不必担心我的。”

        于是高文驯化了兰斯洛特。但转眼间他们就要分别。

        高文再一次踏上已而熟悉的草地。都长到这么高了呢。他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脚在草丛中轻轻扫过。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只能勉强没过脚背的青草,现在已经同脚踝一边高。可能是因为每天都来的缘故,这样生机勃勃的长势被视为理所应当,所以被视而不见。回想起个月前,才恍如隔世。

        青草温顺地弯下腰,在脚下发出细细的摩擦声和淡淡的气味。远处的布谷鸟开始啼叫,与清风一起飘向远处。田垄中的大片小麦早已抽出了芒花,结出了金黄色的穗子,在从大陆迷途而来的璀璨阳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辉。高文停住脚步,抬头深深地吸进一口气,仿佛能感觉到丝丝的麦香。不列颠多久才能有这样的一次天气呢?天空湛蓝的像是多佛海峡间被小布列塔尼的阳光照耀得剔透的海,一点也不似那平时遮遮掩掩的羞涩模样,只露出一小片清浅的蓝色。真不是个适合分别的好天气。高文摇摇头,继续迈开脚步。

        布谷鸟依然轻轻地叫着。他又想起他的王。果然不出他所料,漫长的谈判终于在这一个月后才敲定了结果。凯卿年纪轻轻眉间就要布满沟壑般的深痕,他也学习了贝德维尔卿的沉着冷静完美地控制住了手中的卡文汀——正好没把那位敲死。高文摸摸身边的爱剑,悄悄勾起了嘴角。一个月的拉锯战换来的结果是要一位公主做那领主儿子的新娘。不过考虑到那领主可怜的脑袋和一个月来惊心怵目的膳食费也算是合情合理。也许多出去谈判谈判挺好。高文突然想到。能让凯卿在财政上少操点心。

        那可爱的鸟儿像是唱累了,便静默了一会儿,接着转了一个声调继续歌唱。不知不觉中一个月过去了。他驯化了兰斯洛特。更确切的说,是他驯化了那个真正像一只小野兽的兰斯洛特。他按照另一个兰斯洛特教给他的方法,慢慢地靠近那警惕又敏感的小兽。说实话他实在是算不上一个有耐心的人,于是——高文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手背,在已然完好的皮肤上,似乎还能感觉到那又深又长到骇人的伤痕。顺带的结果就是,他只能再一次远远地望着那小狐狸的尾巴尖,从零再开始,以及最后不得不想了好久才翻出来一个既不让自己显得太蠢又能让他眼尖的骑士伙伴们勉强接受的理由。甜丝丝的苹果花的香气干燥又明亮,悄悄走到了高文的视野中。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他心甘情愿将一个又一个只有风声与水汽陪伴的午后献给那小狐狸,只是在他看到那怕人的小兽如同惯了人的猫儿轻轻地睡在他身旁时,盈满他心中的熟悉而又甘美的疼痛却令他难以忘怀。

        而那另一位兰斯洛特,正如它自己所说,早已经是属于他的了。它鲜少能见到他,于是每次都请求他讲尚不充实或丰满的骑士谭。没有办法,长长的故事就时常在层层的树叶下响起,直到斜阳,或隐藏在云后的斜阳,终于落下了远处的地平线。尚且青涩的高文的人生故事并没有多少跌宕起伏、波澜壮阔,但作为三个弟妹的兄长仍然是讲故事的一把好手。他从未想过原来自己竟有这样多可以向他人讲述的故事。他讲起远方将要拔地而起的白垩之城,讲起王拔出选定之剑,讲起自己可爱的弟妹总不见踪影的神秘母亲。他慢慢地说着,而兰斯洛特总会认真地听着——只是听着,眼中的光芒像是沉入湖底的星星。高文不忍心看它神往的表情,有一次便开玩笑般的问道,那你愿意陪我一同回到卡美洛特吗。他只记得小狐狸似是愣了一会儿,接着用克制住了一切感情的声音回答,高文卿,我不能离开这里的。它可真不擅长伪装。高文无言,只能等待这个话题慢慢流走。周身的雾也倏的浓重了起来,如同被一双洁白的纤手拂动一般,埋葬了一句轻声低语。

        而且我也没有资格回去。

         布谷鸟的叫声戛然而止,耳朵的深处却似乎仍有声音回荡。眼前就是高大的苹果树,怒放的白色花朵像大片的雪,灿烂的阳光从木叶间漏下撒在紫灰色的皮毛上熠熠生辉。他的小狐狸依然在那里等他。高文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他只觉得世界突然都静了,像是单这一片草原被切割了出来,剩下的一切都如同琉璃哗啦啦的碎掉了。

        脚边柔软的青春恋恋不舍地摩挲高文的脚踝,但他最终在兰斯洛特面前站定。狐狸抬头看他,他也低头看狐狸。阳光落在它的背后,照不进那死水湖的眼睛。

        “您要走了。”没等高文梳理好情绪,狐狸就如同早已知晓一般朗声宣告出来。它早知道这一天的到来,无需什么惊讶。

        “我要走了。”编好的一肚子理由瞬间被打的烟消云散,高文只能点点头。心里却像是灼伤一样钝钝的痛。

        鸟鸣声也听不见了,只有风吹麦浪的声音。高文突然想起来,曾有一次他不死心的问狐狸,这森林里有没有那带块茎的植物。兰斯洛特带着复杂的表情看着他,注视着他眼中的某处,说,高文卿,这里没有那种东西。没有。当时的高文耸耸肩。那只能再找一个理由了。

        为什么会想起这件事呢。兰斯洛特又露出了那样的表情,只让他觉得他的小狐狸似乎快要哭了。

        “高文卿,”兰斯洛特声音平静地陈述道。“您当然是要走的。这里不过是您一个暂时停驻的地方而已。等您离开了这里,在漫长的征战过后,在白垩的卡美洛特城之中,您一定会成为亚瑟王最为坚实的臂膀吧。您还会拥有更多的冒险故事,打败更多的对手,遇见更多美丽的女士。您当然值得一个美妙的人生。”

        而那里不会有我存在。高文听出了它的言外之意。他想反驳它,却被胸中泛起的滔天波浪冲刷而去。

        “高文卿,请您不要留恋这里。”狐狸继续说。“虽说您已驯化了我,我们对于彼此来说已经是独一无二的了,但在您将来的人生中一定还会有很多那样的人的。我若是和您走的太近,会给您添很多麻烦的。”它蓬松的尾巴轻轻地拂了一下,像是柔软的云朵掠过高文手背上早已看不太清的伤痕。

        “那不是你的错。”高文摇摇头。“不是你伤害的我。是我自己没有注意。”

        “不那就是我的错!”兰斯洛特突然高声喊叫起来,瞪大了美丽的鸢尾色眼睛。“您要把我们分裂开来来看待吗!?不您不会的!因为不论是哪个我都是一样的,就是我伤害了您!”

        在惊愕得说不出话的高文面前,狐狸最终深深地低下了头,只剩下一句轻到能溶解在风中的话语。

        “可我并不想伤害您啊……”

         阳光太过晃眼,以至于高文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了从那微微颤抖的话语中掉落下来的几颗包裹着星辰的水滴。或许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女神都等的不耐烦了,兰斯洛特才再次以极端平静的声音说道。

        “我愿祝福您战无不胜,”狐狸闭上眼睛,没有看他。“所以请您去看看那麦田吧。然后我会送您我的一个秘密作为礼物。”

        高文听从了它的话,眺望向远方的麦田。已然成熟的小麦还未到收割的时节,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年只有一次的景象,才使得它就如同这初夏一样美好。暖洋洋的风带来同样温暖的麦香。每一个不列颠人都会好好庆祝鲜少到来的晴天,远处似乎传来歌声、笑声、和麦酒的气味。空无一人的麦田显得广袤无际,像是远处不知何方的海洋。正如它所说,这成熟的麦子的颜色多像他的头发啊。反射了太阳的光辉,它甚至比那太阳还耀眼。但这也并非是他独占的色彩。这是属于高贵的龙首家族的金色,如同熔融的金一样的灿烂。潘多拉贡。不列颠。我——

        可为什么,为什么在这应当已经不剩下任何其他活物的世界里,会轻盈地飞来一只蝴蝶呢?头顶上满树鲜花的香气像是狭小房间中燎烧了许久的薰香,浓郁得似是要凝成液滴洒落一地,也就不怪这蝴蝶飘然而至了。不似平日所见蝴蝶朴素的白色翅膀,它扑闪的羽翼上是镶嵌了最为华丽的紫色宝石,划过仿佛膨胀起来充斥了视界的金,就像破开了的洞中缓缓溢出流淌着的紫罗兰色水晶。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蝴蝶便悠然飞走了,但在高文眼前闪耀的大片金色却也失去了魔法的力量,褪去了光辉,变回普通的、只在风中摇曳的麦田。

        高文慢慢地眨了眨眼,收回目光,又望向兰斯洛特。兰斯洛特也好似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睁开眼睛,抬起头看他。倾斜的阳光将它的眼睛照的通透,却没再反射出那样的光芒。它用压抑了一切难过的声音说:

        “这就是我的秘密,高文卿。不过是很简单的秘密:看东西只有用心才能够看得清楚。最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高文想要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这多像童话里的道理啊。可他却连嘴角都无法微微扯开,只觉得心里、嗓中有干灼的阳炎在燃烧。我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我应当用心去看见什么呢。

        “好了高文卿,时间已经不早了,您该走啦。”直到耳边响起了兰斯洛特如释重负一般的欢快又婉转的声音,他才发觉金灿的草原上已经染上了如血的橙红色。落山的太阳即将收回它的恩赐,高文感觉到自己身体中的力量像是潮水一样毫不留情地褪去。

        “再见。”它说。

        我必须要说点什么。高文挣扎着想要开口。不是,不对,不应是这样的。我要说——可无情的潮水仍像要席卷一切一般地褪去,又像有纤白的手要将他拽离这里,如同有黑色的卷须把他拖入深海,让他溺死在这如沙漠一样干燥的空气中。

        太阳即将沉入深深的湖底。不行,不行,不行。必须要说。他像是要咆哮似的张大了嘴,却仿佛被夺走了声音。他和它离得那么近,却像是隔了一道透明而厚重的墙。他的声音传不到那一边。世界正在剥离,连令人沉沦的花香也化为星星点点的碎片。

        兰斯洛特隔着厚厚的琉璃幕墙注视着他,看着高文在另一边无声地嘶吼。它的眼中似有群星在闪耀。

         “高文。”它对他说。

         他的名字就像一句咒语,身后的力气一下撤走了,几乎使高文扑倒在地。时间也仿佛停止了,时间的碎片凝固在空中,像是小小的雪花。

        “可你分明什么也没有得到。”

        他想怒吼,就像对着战场对面那恨之入骨的敌人一样,最后却只露出一声夹杂着哽咽的低语。那低语却不似从嗓中发出来的,那是来自时间的最尽头,来自星空的最高处,来自地狱的最底层。好像有火焰要将他从里到外烧个干净。

        狐狸笑了。“我还有麦田的颜色。”它的声音像是五月的风吹过草地。

        血红的夕阳终于被世界尽头之海淹没。风又吹过麦田,发出海潮般的声响。远处似乎传来教堂的钟声和圣歌。

        高文低头,只看到胸腔中累累白骨。

评论(6)

热度(28)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